每次我走他都送我,有时送出很远。
他不止一次告诫我:“千万记住我爸妈的叮嘱,那些话绝不能跟别人说。你以为有的人值得信任,可万一你的感觉错了呢?人出卖人的事咱们知道的听到的还少吗?……记住行吗?”
他那时的口吻,更像一位院长嬷嬷了。我就说:“行。”他说过:“我可不是怕万一你出事了,我和我父母受你牵连。枪毙你,你都不会出卖我们的,这我绝对相信。可……你是我最不愿失去的朋友啊!你如果出事了,我不是就连个与我通信的朋友都没有了吗?……”
那时我不由得站住,睇视他,整个心感动得发烫。当年,当年,当年真是不堪回首,思想成了令亲友们极度担心的事。当年,当年,当年真是难以忘怀,有那样一些中学同学的情义,如同拥有过美好爱情。因为那样一种情义,我决定我死前要对这个世界虔诚地说:“谢谢。”
去年我回家乡城市,我们所有以上几名同学聚在了一起。大家都老了,也都还在为各自的家庭劳作。树起两口子都退休了,他曾为了增加家庭收入开过一个小饭店,没挣到多少钱还累出了心脏病;徐彦为了帮婚后的儿子还买房贷款,虽也退休了仍得找活干,在外县的一处工地上开大型挖土机;志松从一份医学杂志总编的位置退下来后,在家带孙子,偶尔打麻将;云河、玉刚、松山也都白了头发,而我已十几年没见到他们了。彼此脸上都有被人生折腾出来的倦容,却又都竭力表现出快乐,争取给朋友们留下毫无心事的印象。然而我清楚,每人都有各自的远忧近虑。